转生者

2023-07-08 21:08:53

转生者

前记:本小说的所有时间、地点、人物、心理学细节均为凭空虚构,无原型!

作者是心理学门外汉,勿将书中心理学当真!

“我叫凌云志,我死后会转生,而且拥有前世的记忆。”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壮年人,戴着一副黑框眼镜,看起来温文尔雅,看得出来和我一样是个典型的珩江人,只是名字不像。

从事心理咨询十来年了,我只见过一个真正有这种困扰的人,那是一个老作家,他博览群书,对中国近现代史颇有研究,也出版了不少作品,一日,他所深爱的妻子意外去世,他悲痛欲绝,原本克制冷静的他出现了精神问题——他总以为自己有几个前世,那几个多是他的小说人物,当然,他回忆中的妻子也是他的前世之一。自此,他在写作上很难专心致志,总是在想自己的“前世”,我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能让他足以正常生活而已。

眼镜壮年人见我有些恍神,咳了一声,“我知道您应该不会相信,但是我对前世的记忆太为深刻了,不是梦所能比拟的……”他抬眸透过窗子望向远方,眯起了眼。

我微笑,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,他的眼神几乎说服了我。

“我最近的一个前世是钢厂里的一个工人,1971出生的好像,我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下班后喝点小酒,记得有一天啊,那大雪,洋洋洒洒,起了大概有膝盖那么高的雪,那天不知道为什么,我格外的累,到店里的时候,已经只剩喝酒的力气了,我直接喝到了凌晨……”

他讲述这段话的时候,已然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职场人了,坐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个酒鬼。

“然后再上一个前世我是一个农户,一个人耕着几亩田,生活还算可以。家里最宝贵的东西是祖上在战乱从宫里转来的青花瓷古董,听说那古董老贵了,我摆在我房间的一堵暗墙里,我每天半夜都要查看一下,不能开灯,万一被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,有一次啊,一个收谷的人从南边来了,我在他那儿要到了一张年画,挂在暗墙上挡住缝隙。自从挂了那张画之后,我放心了许多,我查看的频率从一天一次减少到了三天一次,但是有一天它不见了。”

他的讲述戛然而止,像是被恶鬼扼住了喉咙,又像是恍惚出现的忘却,我微笑地看着他,忽的他又开始讲。

“再一个前世,我是……我是一个无业游民,家里似乎还挺有钱,我家往北十里有一片山林。我每天都会提着那只老猎枪去打猎,那枪好几年了,枪托和击锤都有明显的磨损,还有,我还会带上我从战场上捡来的一把军刀,上面的血迹我洗了很多次,也没干净。还有还有,我打到了一只两人大的豪猪,那肉,是真的香。我把那豪猪牙串成了一串手链。”

再次戛然而止。

此时的他,和刚刚沉稳而守财的农户全然不同,一种青年或是我们晚辈独有的自由和任性,活灵活现,又悄然消失。

见他的讲述没有再次开始,于是我问到:“那你有没有哪个前世是女性?”

“有,在那个前世,我是一个家庭主妇,我的丈夫是个工人,早出晚归。我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,还好儿子还挺乖的,很少哭闹,这个前世没什么精彩的点。”

这个女性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,重要是所谓前世的唯一出现有亲人的。

“对了,还有一世我停留在一个小女孩的阶段,就是你随处可见的那种文静又调皮天真无邪的小女孩,无忧无虑。”

他的讲述彻底终止,陷入一种回忆的状态。

他的讲述没有体现出所谓的细节,而是透露出一种沉浸感,并且只有家庭主妇这个前世是出现了详细的他人的信息,所以我认为这些前世的记忆或者他的其他人格,或是某些问题的意向。

“这种能够一直转生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?还是说你的转世条件受限了?”我尽量的从一个正常倾听者的角度发问。

“诠释的记忆总是太过复杂或者太过模糊,这些混乱的记忆会影响我的生活,我的梦境也无一例外是这些内容。严重的影响了我现实的生活,您是学心理学的,能不能帮我忘掉有关前世的全部记忆?”他提出了自己的诉求。

“对于你的情况我还不完全清楚,但是我还是可以保证至少能缓解你的问题。”这种话更多的是心理暗示和心理安慰。

如果讲道理的话,一直转世的话,那个人的心智应该会超乎常人的成熟、出世。眼前的中年人虽然举手投足间显示度的姿态不一般,但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。

望着他还算不错的脸色,我试探着问道,“冒昧问一下,您的家庭情况……”

“我是个孤儿,从小就没见过我爸妈,我不想去福利院,就找了一个木匠当师傅,自己赚了从小学到大学的钱——当然其中师傅的帮衬也不少,他老人家几年前西去了。”他脸上的表情看着比我想象中的轻松的多,“”印象中我的几个寝室也基本都是孤儿。

“那么,您了解过催眠吗?”

“有听说过,而且我十分相信——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。”

那就好了。

我拉上了窗帘,调整了灯光,示意他坐上了另一把更舒适的椅子。

“微闭双眼,慢慢呼吸。”

他的脉搏逐渐有力起来,眼球也很少转动。

“深呼吸,放松胸部肌肉,不要屏住气,腹部也一起放松。呼吸三次,眼睛睁开一点,看着这支笔。”

他的目光由远而近,由高而低。

“现在你的眼皮十分沉重,视力模糊,疲劳得不想睁眼了全身的肌肉也疲劳无力了,你非常沉静轻松,眼皮要闭上了……睡吧,睡吧!”

他闭上了双眼。

“你已经入睡了,眼皮再也睁不开了,全身无力,你在催眠状态中会感到全身轻松,手抬不起来了,睡吧。”

“你现在在哪?”

已经被催眠的凌云志面色轻松,“我在一间屋子里,屋子很高大,很亮堂,还有一,二,三,四,五,六,六扇门。”他数数的声音很轻。

“那么,请推开第一扇门。”

他的眉头微皱。

“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。”

“在一家小餐馆里,我在喝酒……服务员这老女人还挺漂亮……还有电视呢!”

“黑白电视么?”

“那肯定。”

“在播什么?”

“不知道,看不清。”

“看一下酒瓶,有生产日期吗?”

“有……看不清楚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死婆娘……”

他忽的颤抖了一下,不讲了。

既然酒瓶和电视的看不清,那么这段记忆的真实性又褪了几分。

“你现在还在屋子里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么,推开第二扇门。”

话音未落,他叫了起来,“日他娘的,老子东西呢?哪个龟儿子偷我东西?啊,我的宝贝啊!”

“你做了什么?”

“我看了看我熟睡的儿子,拿刀跑出家门……你!”他的眼睛晃的瞪大,像两颗即将脱出的龙眼,他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喉咙,像是在挣脱什么。

我正要做点什么的时候,他已闭上双眼,一动不动。

这“守财奴”居然还有个儿子么,这“守财奴”莫不是眼前男子的父亲?

见他的状态良好,我继续引导他。“推开第三扇门”

“爹,咱咋长得不像呀?”他的语调活脱脱是个天真稚嫩的小男孩。

“你爹——我是在解放战争里长大的,那时候粮食短缺,就饿丑了。”他的语调又变作了一个中壮年,但好像过于青涩。

童真的声音又回来了,“爹,隔壁小虎他爹天天出去打工,你咋不用?”

中壮年答道:“咱家有钱,爹可以每天在家里陪你,不好吗?”

对话突然卡壳,童真的声音哭了起来,“爹,爹……”

又过了一会儿,归回沉静。

“推开第四扇门吧。”

“孩他爹啊,少喝点吧,你把孩子的学费都喝没了。——我苦点没事,孩子总得读书啊——杨青,你干什么……”他抽泣了起来,发出了刺耳的尖叫,撕心裂肺。

“他对你做了什么?”我问道,同时记下了杨青这个名字。

“他,他打我,还……啊!”又是一声惨叫。

我正打算立即结束催眠时,他再次平静了下来。

“推开第五扇门。”

“啦啦啦……”是个小女孩的声音。

还是中断了,他的情绪有些混乱。

我唤醒了他,他气有些喘,眼神迷离。

看着他的样子,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
“你的情况其实还可以,我给你拿些药吧,等过几天你状态好了再来。”他的潜意识让我摸不着头绪,他的家庭背景真的那么简单吗?这个小女孩是谁?情况并不简单,不过等他下次来应该能清楚一些。

“好的,谢谢医生。”他给了我一张名片,名片上的照片与他本人并无二致,照片旁则是“凌云志”三个大字。

到了晚上,我苦苦思索,难觅头绪。根据下雪这一回忆和他的一些深藏的口癖,我在网上查阅了关于东板乡的更为细致的材料——太怪了,一个典型的珩江人,潜意识里为什么带着东板乡的气息?

思绪越发紊乱。

几天后,他如约而至。

“这几天梦里和生活中对前世的回忆好像有所减少。”他挺开心,对比刚来问诊时,他的脸色的确好了不少。

按照目前所知情况,他的问题最可能出现在童年时期。

“还有个问题,您的感情经历方便透露一下吗?”这个问题是针对潜意识中的女性形象。

他苦笑道:“没谈过,一次也没有,我是个独身主义者。”

“要开始催眠吗?”他问我,也许,他已将催眠神化。

“嗯。”

这次的催眠进行的更加容易了,我不得不更为频繁地对他进行心理暗示,在日常生活中意外被催眠是件很可怕的事。

“告诉我,你现在面前有几扇门?”

“一,二,三,四,五,六,六扇。”

“那么,请你推开第六扇门。”

他发出小女孩的抽泣,有些失真。

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我问。

“爸,爸爸把我,呜,推到一边,他脱妈妈裤子,妈妈不让,呜——爸爸,把,把妈妈,杀了。”女孩的东板话不是很地道。

“你有做什么吗?”

“我,跑了。”

“你跑到哪了?”

“不知道,有个阿姨,阿姨在收拾桌子,有台,呜,电视。”

“电视在说什么?”

“1999,呜,回归……”

第一个精确时间!

“你现在几岁?”

“九岁。”

1990!凌云志也是1990生的。

他的抽泣越发激烈,难以应答,我让他从第六扇门里走了出来。

“打开第一扇门。”

“啊!你……”分明的,酒鬼好像一瞬酒醒了,然后咽了气。

“打开第二扇门。“

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“你在哪?“

“我死了,我被埋起来了。”

还没等我开口,他又叫了起来。

“是我!是我埋了他,就埋在他家往后几里的一棵柏树下,那里没什么人,但我还是不敢立碑,只是堆了个土包。我的猎枪也在里面,我不用。也不敢再打猎了,哥,对不起。”

这次对潜意识的发掘竟出乎意料的深,只是依然很混乱。

“你现在在哪?

“璜螺岭囤。”

“子成!…“是妇女的叫声,他剧烈地抖动了一下,这个名字似乎触及到了什么。

“爹——爹——“童真声音拉长大喊,寻找着。

他开始冒冷汗了,不能继续了。

清醒的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
“大概找到原因了,你再来一次应该就可以了,“我看着他的眼睛,还是如初的深邃平静。”对了,你有在古代的前世吗?”

“没有,最早的是……我不知道。,我再缓缓吧,“他好像断片了,“那——我走了。”

“嗯,记得多通电话。”

送走了他,我坐了下来翻看我刚做的笔记。

我的好奇心不可思议的被挑逗起来了,我发现我的侧重有些偏离了治病,这有些不好。

但我还是在电脑上输入了璜螺岭囤。

璜螺岭囤在x省x市,是七八十年代的旧称,这个旧称在通了车后改变了,也是由于当时钢厂的兴起而起的,叫xxx。

我看了一下璜螺岭囤的地理位置,竟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屯,且降水充沛,土地肥沃……

卧槽?

这两个字罕见地出现在我嘴里。

正好他说需要缓缓,得过一段时间再来找我,我订了前往x省的机票,就当旅游了。

下了飞机,和传统印象截然不同的东板乡出现在我眼前,我感到不适,我连忙叫了前往目的地的车。路上,我买了一把工兵铲。

x市的繁荣超乎了我的想象,但是璜螺岭囤的钢厂还是那种厚重的年代感。

很快,我找到了钢厂的老板,“老板,认识杨青和子成不?“

老板已经一把年纪了,钢厂也和他一样没有太多的生机:“子成……俺不认识,那个杨青……好像有点印象,九几年的的时候他好像来打过几年工,挺能干的一人,就是脾气大。哦,对了,听虎子说,他老能喝了,说之前他俩搁老吉祥从下班喝到半夜,虎子动都动不了了,他还在喝。”

“他后来搬走了?”我问。

“可能吧,反正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,俺当时在带俺二儿子,没太注意。”他看着六七十了,儿子应该都组建家庭了。

“哪天?澳门回归那天?”

“哦,对对对!第二天他就不见了,俺们厂都在说他去澳门发达了。”老板大笑着,洋溢着一种东板乡人特有的豪迈。

老板端详着我,“你是他儿?帮俺问问他寄俺这的东西还要不?俺还不敢丢嘞。”

我想了想,答:“我是他儿的朋友,给我吧,我帮你转交。”

老板到仓库里找了找,拿出一个灰旧报纸裹了又裹,落满了灰尘的瓶装物品,递交给我。

我心中一震。

老板没有看出我的变化,又说了一句,“如果他回来了,让他找俺喝点,俺倒也要见识一下。”

“好,一定。”我答应着,“对了,老吉祥在哪?”

“你就出门左转一直走,很快就能看到。”老板笑着与我告别。

我并没有马上去老吉祥,而是先托快递把那瓶子寄去我的一个玩古董的朋友(是因心理咨询认识的)那里,让他判断一下。

接着,我才按老板的提示去老吉祥。

在路的两旁,工厂逐渐变为农田,土地的方向沁满我的心脾,住在衍江的我想象中的黑土地竟不是夸张,真的就黑得那么让人陶醉。

在这种美景下是如何的滋生了心灵的黑暗?不得而知。

结果又与我隔了一层纱的距离了。

一家老旧的店面突兀地出现在路旁,然而老式的店面却顶着几个崭新又陈旧的霓虹大字“老吉祥饭店”,“祥”和“店”上的点都已脱落,“吉”还有点歪,就好像一个八十老太染头发,但是染的是奶奶灰,还掉色了。

饭店依然开着,却冷清的很,就坐了两桌,一桌是老头老太,一桌是几个喝酒的大爷。这奶奶灰老太的老大褂下还是一样的老衬衫。

“诶呀,整点啥儿?”端菜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小妹,本来正坐那儿和柜边的男人谈话,见了我像见到外星人一样

男人转了过来,英俊的脸上有些皱纹,大概三十岁上下,手臂的肌肉彰显着他的过往。男人见我不知如何开口,笑着说,“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吗?我们能帮你的都可以帮你。”

“嗯……没有,我只是来问些事的”,我打量着店里,“你们——是原店主吗?”

男人笑着指着女人,”原店主是她娘,我丈母娘,我俩去年结了婚才接过这活计,她娘还不愿意呢,舍不得啊,只是七十几了,做不动了,你是来找她的吗?”

那就好,我还以为是转让了呢。

“对,我——叔本来是她店里的常客。”

女人也笑了,“这样啊,我妈就在后屋里,我带你去。”

女人把我带进里屋,“娘!”在女人的叫声下,我看见了一个老妇,七十几头发竟还未全白,她此时正坐在一张颇有年代的小凳上择菜叶,那双快手上看得见时光,老妇抬头看女人,看我,并未停下手里的活计。

“娘,他是来找你问事的。”

老妇拉了同样的小凳示意我坐下,看样子很高兴,“竟然有年轻人来找俺老婆子聊天,真好啊。”

女人还是站着,素日里应该也是这样。

我略想了一下,问:“大娘,你什么时候开的饭馆?”

老妇晃了晃脑袋,“七三年吧,那年俺爸刚死,给俺留了一笔遗产,我用遗产买下了这房子,改成了饭馆。”

“买?那这本来是谁的房子?”我顺心问道

“解放的,就比俺小了一岁,当年是媒人想牵俺俩的线,俺爸不喜欢,就黄了。那解放人老得慢啊,卖俺房子的时候还跟一刚二十的小伙似的,都看不出来是当爸的人。“大嫂眯着眼,开始以回忆的线脚织那条叫做过往的围巾。

“解放?他儿子叫啥您知道吗?“一种更大胆的猜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
大娘努力回忆着,“叫——杨青吧,他长大后老跟同厂的工人在俺这儿喝酒。”

这样的吗!我大喜,真相的拼图没剩下几块了。

“您知道杨解放和杨青后来去哪了吗?”

“不是很清楚,杨青十岁,他说他爸出远门了,然后好像在澳门回归那天,他喝大了,应该是几次里最多的,嗬,别人都喝得晕了走了,就他一个还搁那喝呢,走了之后就没回来过。他儿子第二天还跑我这来了,说他们一家要去澳门,他来拿杨青落下的大衣,然后就跑了……”看老妇择菜叶的动作不仅没有停下,还越来越快,“这一家子现在不知道搁澳门呆得怎么样,什么时候他们来了,一定要来俺们这坐坐。”

我又想起一件事,问:“您还认识他家什么人吗?”

老妇眼睛闪了一下,“哦,解放还有个弟弟叫建国,爱打猎,有时候打到什么大只的吃不完还会托解放卖到俺这,可惜啦,解放卖房子的时候跟我说,建国打猎时被老虎吃了,解放卖房子可能是请人做法事安葬吧。”老妇叹了口气,“这山林可凶啦,小伙子,你是南方的吧,没事别往那山林里去啊,贤宝她爸妈也是死在那山林里啊。”

贤宝明显是那二十岁女人的名字,那么,贤宝也分明是那老妇的养女了,这老妇孤苦这么久,也是挺不容易的。

贤宝脸上没有悲伤,还是大大咧咧的笑着,仿佛她从来只有这一个娘似的。

“哦,还有,大娘 您知道解放卖房子后搬到哪了吗?”

“不清楚咧,不过应该在学校那一片,七三年那是正几个知青下乡,在那儿教书,杨青那时候三岁了好像,过几年也要读书咧。”

“好,谢谢大娘!”我起身示意告辞,旁边的贤宝还在细思,看得出,她也是第一次听这件事。

我很迅速地瞥了一眼墙上的画,隐约间可看见凹槽。

“慢走啊。”男人还在擦酒,此时停下来挥手与我告别。

趁着天色还亮堂,我快步向饭店后头走去,远远的,依稀可见一片柏树林。

走近了,富有生机的柏树林如画展现,各色深林在林深处低鸣。

朝林中走了几步,一颗高处有着几处疤痕的柏树分外青壮,疤痕很细,应该是刀割的,已经几乎看不见了。

我拿出了包里的工兵铲,往树下挖了起来。

还没挖多深,我就挖到了一具衣物尚存的白骨,白骨手里握着一把血色不褪的军刀,就横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
再度下挖,是一具衣物破烂的白骨,旁边还埋着一把猎枪,和一串豪猪牙手链,因为衣物还算完整,我看到了一个惊心的焦黑的洞,洞中没有子弹。

本来以为他应该会准备棺材的,忘了,他一个人可能抬不动,也不敢叫人抬。

我买了两幅棺材,还是把他们安置在这里。

我在废弃学校一段距离的地方,找到了一个许久未住人的老房子,因为偏僻了,房子还没有被顽童破坏。

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了,我一动,它就脱离了。

推开了吱呀呀的们,二十年的尘土太寂寞了,向我涌来。

老式的东板乡的房屋装潜藏了怎样的血污?

走进内屋,被东板乡的严寒所保护,我没有闻到尸臭。

子成的母亲还安静的躺在炕上,盖着东北随处可见的那种棉被,身旁还放着一朵已然枯萎散尽的野花。

子成的父亲卧在地上,身上盖着大衣,大衣突起一块,是一块啤酒瓶的碎片。

地上有张泛黄的信纸,上面的字迹潦草,像小学生写的,桌上又见被打开的信封,应该信纸就是从上面飘来的。

我俯下身,字从几十年前飘来:

子成,我的儿

爹没本事,要是有一天爹娘离开了,应该留不下什么,炕下有个洞放了件古董瓷,你到时候拿去卖,那是你爹留给你的。

爹,杨解放

“解放”两字前还有个被划掉的“聿”。

我买了把崭新但陈旧的锁,锁上了这尘封的往事。

玩古董的朋友打电话过来,说青花瓷是清代宫里流出来的,一个大臣带着它逃到了东板乡,传到了现在。

我坐飞机回来了,古董青花瓷也邮到了,还有一张我在老屋找到的杨子成的照片。

我又问了一个学法的朋友,杨子成该怎么判。

当事人当时年幼,不满十六,外加时间已超过可追诉时间二十年,所以难以立案。

凌云志问诊之前,我让他带张小时候的照片,他带来了,那是他十六岁那年木匠师傅带他拍的,隐约能看见杨子成幼年的影子,只是杨子成偏柔弱,凌云志偏刚硬,眉眼间的一种和善一模一样。

我考虑了许久,还是给他看了杨子成的那张照片,他猛颤了一下,若有所思,然后又回归了平静。

我见他状态很好,而且这几日他关于“前世“的记忆已经逐渐脱离和清晰。我向他讲了我所推知的杨家的故事。

他还是出乎意料的平静,然后以一个小女孩似的声音梦呓般的补全了一些细节。

几日后。

在我的一些调理下,他已经大概好了。

“我辞去了我原来的工作,当了一家福利院的护工,”他平静地笑着,我上次见过这种笑,还是在一个出世的老僧上。“青花瓷我捐给博物馆了,它也流传了那么久,该安定下来了。”他眯起眼。

“好。”我拍拍他的肩,胸中万言,无话可说。

他想起来了什么,“对了,那个小女孩是谁?”

“那个就是杨子成,在那之后,小女孩杨子成就变成了小男孩凌云志。”

我也辞去了工作,因为那时我表现出的旺盛好奇心太可怕了,我现在是全职作家。当然,还是有几个老朋友(病人)会来找我。

我用键盘敲下了这段往事,怕你们理不清,我再复盘一下:

晚清的一个大臣为了逃避战乱,带着件古董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庄定居,娶妻生子,这一次传到了1948出生的长子杨解放手里,杨解放一辈子老实务农,娶妻生子,只是妻子生杨青时喝的是奶粉,再加上杨解放不会照顾和后来的事,杨青停留在了口欲期。

另一边,是1960出生的杨解放之弟杨建国,因为一种渴望成了猎户。那日,杨青三岁时,杨建国怀着嫉妒,贪财,以及一些别的什么,偷摸着到了杨解放家里,而杨解放正好在偷着看青花瓷,这是1973年。

待杨解放睡下后,杨建国偷走了青花瓷,才刚出门,杨解放醒了,建国于是躲在门边,待解放出门后,建国扼住了解放的喉咙,想用军刀捅他,竟因紧张失了手,被夺了去,于是建国拿起猎枪,打死了解放,子弹落在地上。

建国后悔了,罪恶感满上心头,伴着孩子的哭声,他收拾了现场,草草埋葬了自己的哥哥,然后以他哥哥的名字和名义生活,建国把房子卖给了饭店老妇,因为罪恶他不敢居住,搬到了挺远的偏僻地方。

杨青十岁那年“父亲”如梦似幻告诉了杨青一个模糊的故事,他要出远门,实则是在杨解放墓前自杀了,他受不了了。

原本就很不幸的杨青雪上加霜,童年的经历造就了他暴戾的性格和酗酒的习惯,当然,这隐藏到了杨子成1990出生后才爆发。

1999,杨子成九岁那年,酗酒夜归的父亲讲出了那个往事,打死了母亲,一向软弱的杨子成一反常态,从背后用酒瓶碎片杀死了父亲。

杨子成逃跑了,母亲的“软弱”刻在了他骨子里,他不得不逃避,他翻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,也因此碰巧发现了那封信,但瓷器早已被父亲“赊”在钢厂里了,以致他误认为是母亲拿走卖了来凑学费。

杨子成是怎样隐姓埋名,千里迢迢来到衍江的,他自己也忘了,他只记得他给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名字,“凌云志”。

我又失眠了,风吹来的,是谁人的忏悔?

写于2020年11月31日

后记

终于写完了,我长舒一口气。

本篇小说也是我很早之前的灵感,以至于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后,我已经忘记我要写什么!篇幅也似乎因此比预想的长一些。

东板乡璜螺岭囤的地名是杜撰的。(还有就是b站不知道为什么把我空格给吞了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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